有鸟居丹穴

百毒不侵,荤素不忌

黑花:终生误(短篇完结)

黑花:终生误(短篇完结)

文/凤儿

 

不知道在写什么向,磕黑花也算有年头了,一开始还在贴吧,交个党费。原著看太久了,有些地方忘了,欢迎捉虫。

 

 

 

 

这个人,可以为我所用。

 

十三年前解语花第一次见到黑瞎子,心中盘算的便是这么一句话。“可以”二字很重要,在这一点上他和当年长沙解九爷很像,对人对事,素来只有可不可以,没有喜不喜欢。对黑瞎子,自然也一样。

 

彼时他刚接过家主的担子,解家分崩离析,一滩浑水,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着解雨臣屁股底下这个位置,只等他摔得粉身碎骨,借机来分一杯羹。但解雨臣此人,拿到手的东西,没有再拱手让人的道理,他急需一个干净的人,一把最快的刀,一股完全属于他的势力,来证明他解雨臣虽然皮相还嫩着,却已经够资格被他们心服口服地叫一声爷。

 

黑瞎子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,让解雨臣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故意为之。“南瞎北哑”之名,不是白叫的,黑瞎子出山干的票数不多,但桩桩件件震动九门,自然也震他解九爷。半夜里解语花握着盏冷茶,犹疑不定地打量着钩上悬着的饵,而黑瞎子像悠游自在的姜子牙,直钩钓他解文王。

 

解语花派人去查黑瞎子的背景,一无所获。太干净了,像藏着黑潭,深不见底,反而不起一点波澜,他年龄虽小,但这么多年在九门中耳濡目染,这点眼力还是有的。解语花坐在空无一人的解家大堂里独自解了半宿残棋,最后拔掉黑子城池时恍然觉得对面坐着那黑夹克的男人,灯火的幻影里他伸出手一下下敲着玉石棋子,一张脸笑嘻嘻,永远挂着一缕邪气的微笑。

 

解语花决定掺黑瞎子这潭浑水。人人都说黑瞎子来去自由,难以收伏,他偏要收伏给他们看。过往一团漆黑,干脆就彻底洗干净,洗成他解九爷的人,顺便再看看那副黑眼镜底下,到底藏着什么心肠。

 

解语花自己和自己拍了板,却找不着切入点。他和黑瞎子的交集,无非倒斗出货,但黑瞎子向来拿钱走人,从不多留一步,和解家如此,和其他八门也一样。谜一般的男人把自己伪装得太好了,铜墙铁壁,滴水不漏,像是伸钩诱你,但等你坐不住了,他反倒不提竿了。解语花这次是真的坐不住了,小狐狸也有着慌的时候,尤其是发现会错了猎物意的时候。

 

谁是猎物,谁是猎人,解语花也不由得犯嘀咕。最后他在新月饭店点了三盏天灯,都是黑瞎子委托拍卖的货,点到最后二楼包厢里一片咋舌声,各家都在四处探问,是不是有谁在效仿张大佛爷为美人一掷千金。戴着黑眼镜的“美人”拇指轻抚上唇,意味深长的眼光却盯着珠帘后影影绰绰的那一袭粉衬衫。

 

散场的时候被黑瞎子拦住时解语花终于松了一口气,毕竟没人和钱过不去。那时北京的天气还很好,夜空是一片透彻的墨蓝,黑眼镜穿一身松松垮垮的皮夹克,背心后胸膛的曲线若有若现,往解语花的车上一倚,咧嘴露出八颗白的发亮的牙,“小九爷,您到底眼光还嫩着,那些货可不值这么多。”

 

“看货,小爷我或许还嫩着,”解语花伸出葱段一样的手指,点定了对面那人,“看人,我解语花从不出错。”

 

“九爷,”他把那两个字从口中吐出来,叫得懒懒散散,不恭不敬,“要夹我黑眼镜的喇嘛,可不是这个规矩。”

 

“解家不会亏待你,”解语花知道黑瞎子输了,说再多推脱的话也是输了,从他伸手拦住车门的那一刻起,他就已经输了,“当然,我也不会亏待你。”

 

其实话都没说到明面上,但高手过招,点到为止。不受控制的刀不是一把好刀,但黑瞎子足够锋利,解语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将就着使,杀杀敌人的锐气,也杀杀敌人。黑瞎子刀多了把刀鞘,人却仍然来去自由,我行我素,解语花说什么,他全当耳旁风,大事小情皆按自己的方式办。解语花头一次被人牵着鼻子走,拿他却没办法,黑瞎子就说,怎么花儿爷,信我黑眼镜不信?

 

我信你才有鬼。解语花把一沓百元大钞往他面前一拍,不耐烦:拿钱快走。

 

给了钱就翻脸不认人,跟那啥有啥区别。黑瞎子啧啧道,小九爷当真无情无义。

 

那时解语花还亲自下斗,黑瞎子扛着把AK47在他身后哼着走调的戏词儿,吵吵着速热盒饭要青椒炒肉。有一次解语花烦了,突然回身揪住了他的衣领,小腿一勾长棍,把他拦在了逼仄的空间。狭窄的墓道里,长明灯幽幽地闪光,黑瞎子斜着眼朝他笑,说:哟,花儿爷这就要把我法办了?

 

法办个屁。解语花说,给老子安静点儿。

 

九爷,你这就管的有点宽了。黑眼镜脸上挂了道彩,滑稽地贴着个创可贴,嘴长在我身上,再说我这不是唱个小曲儿给九爷解解闷嘛。

 

荒腔走板的,难听。解语花刺他,我一枪开粽子身上,它叫得比你还强些。

 

那自然是比不上九爷唱的。他不疼不痒,我们九爷可是名角儿。

 

一锥子扎不出半滴血,死猪不怕开水烫。解语花无话可说,一踢长棍又收回自己手里。黑瞎子在身后哎哎地叫着他,解语花心里有气,气他嬉皮笑脸,气他玩世不恭,更气他这些年来对自己装聋作哑,无动于衷。他心里分了神,一脚蹬空墙壁,眼看就要砸碎一地青花瓷罐,里头不一定多少妖魔鬼怪,解语花把眼一闭,身后灼热气浪几乎把他掀个跟头,却是黑瞎子火力全开,粗暴简单地把要起尸的怪物爆了头。

 

滚开。解语花一脚踹去,却被黑眼镜的怀抱牢牢制住了。他压着他,好像在忍笑,枪口压在地砖上,声音贴近了解语花耳边,花儿爷,你这是生得哪门子闲气。

 

硝烟味和汗气混在一起,实在算不上好闻,但解语花不知道为什么,忽然深深吸了一口这独属于黑眼镜的,错综复杂的气息。男人独一无二的气息让他半日没说出话来,难得的是黑眼镜也没贫,只是用胡茬青青的下巴蹭了蹭他脸颊。

 

细皮嫩肉的。男人忽然说。

 

痒。解语花说,你多久没刮胡子了。

 

他闷闷笑了笑,九爷开了尊口,回去就刮。

 

你唱的那叫什么玩意儿。解语花还是气,却又想不起来刚刚在气什么。他寻思了一会儿,又补上一句,回去爷给你唱,你给我听仔细了,什么才叫戏。

 

那真是不胜荣幸,不胜荣幸。黑眼镜油嘴滑舌,心里却不知怎么欢喜了起来。那是一种静悄悄的欢喜,海棠开了花儿,花儿引来了蝴蝶,就是那样的欢喜。

 

那斗不算凶险,实际上有黑眼镜在,再凶险也凶险不到哪儿去。上来以后解语花清点人数,整理装备,和伙计接上了头就撤回老窝了。收拾完了解语花一转头,却看黑眼镜还没走,笑吟吟叼着根烟站在那儿。

 

借个火。他说。

 

解语花直接扳过他的脸凑上去,把自己唇间那一点香烟的明灭渡了过去。还不走。解语花说,今天账房划不了佣金,明天来。放心,我解语花从不欠人东西。

 

解九爷的信用,那自然是没话说。男人吐着袅袅的烟圈,那花儿爷欠我的戏,也别忘了。

 

你回来。

 

解语花踢开落了锁的老檀箱子,灰尘在寂静的夜里腾空而起。黑眼镜转过身,挽着水袖的解语花正从屏风后走出来。不知为何解语花有些不好意思,于是就在黑瞎子灼灼的目光里低下了头,一段脆弱又雪白的颈子,从褪了色的戏服领子中露了出来。

 

早忘了怎么化妆了。解语花板着脸道,你凑合听吧。

 

“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,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——”

 

京剧《霸王别姬》。

 

其实天下的戏本是同宗的,道理就那么几种。你把一出戏唱通了,天下的戏也就都通了。解语花想起幼时学戏时二爷爷的话,其实天下的人也一样,不过只有三种,一种要名,一种要利,还有一种是黑瞎子,要名也要利,还要他解语花。

 

唱完了?男人把烟头扔到烟灰缸里。

 

唱完了。解语花冷着脸道,太久没唱了,现在顶多算一高级票友。

 

也是。男人说,我解家堂堂九爷,怎能在戏台上供人取乐。

 

解语花太敏感,以为他在揶揄自己,立时反唇相讥,那也比你唱的好听。

 

好听。黑眼镜少见地严肃了起来,真他妈好听。

 

那一晚解语花和黑瞎子做了第一次,被男人压着的时候解语花觉得自己真是神经搭错了,哪儿来的自信让他以为解家堂堂九爷一定是在上面的。黑眼镜的动作很粗暴,粗暴得解语花咬着牙骂道,黑瞎子,你大爷的,你能不能轻点。

 

花儿爷,你就忍这一时罢。他忙里偷闲,我他妈忍了好些年。

 

过了几年吴邪来了北京,发生的事儿,我不说,你也知道。吴邪在自己臂上划了十七道刀痕,为了有朝一日能坦然走进长白山的风雪,他把所有人都摆上了棋盘。黑瞎子走进瀚海栏杆的沙海里去,解语花把印章丢进北京的下水道。后来张起灵接回来了,他们又忙着抢吴邪那条好死不死的小命儿。解语花从张家古楼出来的时候就丢了半条命,在雷城的时候又差点丢了另外半条。那时黑瞎子人在底下,抬头看满身是血的花儿垂在那里,不知道为什么,突然很想和他一起留在这儿,留在这片华美的冷光里,眼前的最后一幕,是花儿落在他怀里。

 

你说这吴邪折腾个什么劲儿,哑巴张都从青铜门出来了。陪解语花养伤的时候黑瞎子想不通,你说都是九门的小爷,他这痛苦不堪的青春期咋还没过去。

 

解语花一只手抬不起来,黑瞎子替他拿着果X让他就着打俄罗斯方块。解语花看着屏幕上的“game over”,淡淡道,有时候不是人找事儿,是事找人。

 

黑瞎子没说话儿,后来解语花才知道,那时他还不太能适应日渐微弱的视线,眼前一黑时总要有时间适应。

 

解语花带他去看眼睛,一个两个都摇头,说迟早要失明。那货还在那抖着腿笑,说九爷别操心了,我活不到那个时候。解语花一盏滚烫的热茶砸过去,黑瞎子歪了歪头就闪过了,砰的一声在身后的门板上砸得水花四溅。

 

不是瞎了吗?!解语花怒不可遏,瞎了还能躲这么快?

 

九爷,干我们这一行的,对危险的反应,可不靠这一对招子。他摸索着去攥解语花的手腕,男人这些年从未老过,眉梢眼角,仍然带着那股痞笑,怎么,花儿心疼了?

 

我心疼你大爷。解语花嘴上骂得狠,手上却反抓了黑瞎子的腕子,擎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。蝶翅一般的睫毛扑闪扑闪,在男人厚实粗糙的掌心闭上了。

 

瞎子。他轻声道。以后还能认出我不能。

 

瞧九爷这话说的,见外。黑瞎子不动声色地又把解语花的手扳下来,贴上自己滚热的心口,我认九爷,用的是这儿。

 

他冷不丁儿说这句话,解语花没防备,一下子被堵得心口生疼。半晌他抽回手,说,你少和我贫,北京治不好就去国外,我他妈还不信邪了,天下这么多人,怎么偏偏就摊到你身上。

 

哎哟。黑瞎子叹,不知道在叹什么,哎哟了两声什么也没说出来。解语花踢一脚他椅子,不耐烦道,身份证拿出来,我给你办护照去。

 

你见过哪个通缉犯有身份证。黑瞎子笑得捂着肚子弯下腰去。

 

通缉犯就通缉犯,多大点事儿。解语花冷着脸说,在北京没有我做不了主儿的事,你老实给我等着,好多着呢。

 

黑瞎子是在第二天清晨走的,没人知道他已近半瞎的眼睛是怎么从错综复杂的解家大宅摸出去的,也许真的像他所说,记人记事,都不靠眼睛。解语花没找,有些人你心知肚明,不走的时候你撵都撵不开,一旦走就走得彻底,人间蒸发,他自己不想回来,枪管顶着后脑,八抬大轿都拿他没法子。

 

你问后来?

 

后来解语花人到中年,还是孑然一人,在虎踞龙盘的北京做他长袖善舞的解九爷。有时候他抽空去吴邪的雨村坐坐,瞅瞅他们三个人的日子过得有多热闹。

 

我居北海君南海,鸿雁传书谢不能。吴邪桃李春风一杯酒,江湖夜雨十年灯的,原来是他解语花。

 

无论怎么说,他解九爷总是要把日子过下去的,还要过得有滋有味,活色生香。反正他一向只有可不可以,没有什么喜不喜欢。只是故人山河入梦,醒来人去楼空的滋味不好受,解语花有一晚突然爬起来把解家大宅的门打开了,从此之后,便再未锁上。

 

左不过祸害活千年。说不定哪一天,他黑瞎子想回来了,推开他解家的大门,走进落雨的天井,海棠枝下,还能听他再唤一声,花儿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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